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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砚答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八、《山房集》卷四
有物于此,寒暑激射,背面剥蚀。
仲夏之月,拂乌几,启藏室,舒蚕茧之楮,握鸡距之笔,将以续《广骚》于未晡,了百函于一日。
既而墨跂跂而如距,翰欲濡而旋啬。
周子乃呼仆夫涤外胶,荡幽默,拟阴鉴,导灵液,终朴厚而古丑,蔑呵嘘之滴沥。
乃喟然而叹曰:「物壮则老,理久则息。
囿于形者皆然,而况乎石之泐」。
于是毡包席裹,将弃旧而规新,期易钝而为利。
午夜见梦,曰陶泓氏,应答条理,一一可纪。
曰:「若憎予之迟缓而不及事乎?
我虽漫漶,饱阅世态。
形刳心存,不磨在子,何底凝之尤,而索我于形骸之内?
我与子居,今四十年。
子学点染,于我磨研。
馀波所及,文字生焉。
学浅学涩,短章大篇;
予取予求,不汝瑕殄。
我质颛愚,不利走趋。
中间太学,辱在泥涂。
黄尘满面,墨突无烟。
载饥载渴,不饮盗泉。
我心匪石,知白守黑,穷年矻矻。
昔子在莒,有褐之父,善治文字,发未种种。
弁髦同弃,桐门鱼里。
得子之始,胶漆自比。
功成干尽,俯仰谁记?
今其存者,独余在尔。
子何不思故旧之不遗,而忍于狧糠而及米」?
余应之曰:「物庶新奇,适用者宜。
今有支机捣练,为物之卑,靡濡靡润,犹莫之为,况乎词翰于是乎出,而淹速随之。
子如椎鲁,发藻者谁?
今将告子弘农之谱,子未可轻为主人疵。
夫砚品数十,故有错精铜、裁水玉、傅偃漆、截筠谷,采美蚌之壳、浮查之木。
彼铁中之铮铮,亦馀子之碌碌。
又有屑石末出,陶穴发瘗,土斲瓦铸。
虽埏埴以为器,然非我之族类。
乃若青州之砥,绛丝黄里;
维淄之坑,有闻无声。
驼基罗君,绣织五纹;
洮河腝玉,价侔结绿。
虽未足为天下之宝,皆尝狎主黑壤之盟。
今将与子订楚产,穷越砥,访南唐良工之子孙,验西岩绝顶之脉理,定七里之优劣,续五绝之款识。
子其志之。
夫斧柯之山,青花如秋,紫云炫目,绀润夺玉,尚其色也。
苌弘洒泪,黳精绚内,九晕微心,有间有正,贵其目也。
浮轻沤,飘麝末,圆毫促点,薄重乾腻,声之隐也。
黝眉黄眼,玉乳金沙,蒸云含星,旋转如涡,体之异也。
黼形縠理,有茫索索,若烟非烟,若缕非缕,文之细也。
暮天如水,秋雨新霁,表里澄洁,无间奴隶,莹之至也。
凡此数者,寸有所长,与人莫逆。
或静而敏,或顺而泽,满唇抱水,喷墨成纸,低心承润,无趾自至,故能发微文,涌泉思,侔德于万石君之家,索价不啻二万钱之贵。
今子欿然孔穿,褊陋黯浅;
有度而迟,符采不眩。
乏刮眼之相视,渐老色之上面。
投閒置散,乃分之宜。
挟故而问,则吾不知」。
乃莞尔而笑曰:「凡子所称,皆研之靡。
有物于此,天地储精,日星耀芒;
凝以雨露,结以阴阳。
其形则长短大小,或圆或方;
难终难穷,不主故常。
文则轻清重浊,能玄能黄,一经一纬,迭为文章。
其嘘则触石而致千里之润,其翕则涸阴而冻七泽之温。
默则收声于厚壤,语则出响于玄渊。
是为无名之璞,造化之甄。
陶唐氏得之而为纯懿,夏禹氏得之而广疏凿。
孔子得之而修坠地之文,孟子得之而距摩顶之墨。
若夫帝鸿之玉纽,太公之金匮,河东之故刻,鲁庙之穿札,虽模范之尚存,而不知道术已为天下裂矣。
于是灭于坑焚,散于屋壁,愚黔首,尚刀笔,进大滑。
虽斯文之未亡,足为砚之一阨。
厥后,马迁发名山之藏,班固霤之秘,相如招徕乌有之徒,子云作为墨客之对。
又数百年,韩愈氏回狂澜,汲古绠。
作传以附,见其出处;
修文以瘗,藏其破碎。
然皆不过宝为文字之祥,而资笔墨之戏。
今我不惜漏泄于言语,盖欲子略识真才与大体。
而乃专持匠石氏之说,宜吾以秃翁而见弃也。
且夫尤物移人,慢藏诲盗。
彼平生之长物,充耳目之玩好。
然木石之怪,圣贤弗宝。
偃王为之以玉璞,而讫于贻石室之辱;
晋怀写之以铜镠,而无以禦陆沈之扰。
方其宝之也,自谓可以润生民,泽世教,然迄于争夺瓦解,原壤如燎,乌睹夫终身之与俱而贮水之不耗哉!
矧夫一气变化,万类氤氲;
空花结习,是身非身。
故丑好沿于所见,而高下生于相形。
澹台无貌,墨臀无名。
或饿死于纵理,或始生而有文。
高黑子而成帝,莽紫色而馀分。
虽八彩之至贵,亦重瞳而自焚。
彼人肖天地之形而犹若是,况乎一拳石之无情?
彼其著星,压赘丑点。
黄中通理,或罗缕而自陈。
剡芒奇诡,触浊经清。
譬如木伤雨而奸黣,础欲润而晕生。
尔乃生差别之想,分利钝之根。
拟形容于厥,指瑕颣以为真。
是何异指波心之炯而索月,见空中之肆而为人耶?
居,吾语汝
九韶不奏,孰嚅凤咮;
一勺之水,岂容龙尾?
鸲鹆来巢,《春秋》所以纪异;
不食马肝,食肉未为不知味。
若认赘以为嫡,以有眼为最佳,剸持黜朱之论,几何而不见笑于大方之家?
矧夫端石无铓,歙材少腻。
譬如柔曼之乏风骨,亦犹通敏之多粗粝。
彼未能以免俗,必反常而为贵。
然求百于千万,尝无十之一二。
非沾沾而自喜,则消耎于精锐。
况邺台屋上之乌,尚欠淳灰之洗;
而距野澄泥之字,未免下同于群碎。
其他渴则乞索,饱则滞淫,无之靡阙,有不为珍。
今子岂尝学书而得败箧者哉?
不然,何至以下驷而骄人?
且吾尝有大造于子,其知也耶」?
曰:「何如」?
对曰:「子之为人,廉而近刿。
其色焦然,微有刚利。
欲投胶而变浊,常蒿目以忧世。
恶毁方而瓦合,几转喉而触讳。
伤中心之坦直,贻四面之污痏。
向及其锋而用之,则劓汝于是非久矣。
顾方为子收卷而小靳,何乃责我以未能汪洋而大肆?
然则子为蹈火不热,入水不濡乎?
故为纳之罟擭坑阱之而不知避已」?
余乃内热震悸,三揖而进之曰:「余闻石不能言,今子无须眉而甚口,乃过于童乌之言《玄》。
岂天将怜之,假神以启其衷乎?
吾今知子矣」。
曰:「若知我谓何」?
曰:「子见素而抱朴者也。
学黄老之道,伤墨氏之兼爱,而隐于漆园之下者也。
昔吾见蔑之面,今吾见蔑之心矣。
挫其外而不割也,刳其中虚而为盈也,摧屈其锋锐不斗其捷也,肌色昏然毋以气骄人也。
其以虚玄为之骨,黝默为之体者乎?
子殆有道者也」。
曰:「斯言过矣。
我虽于淡泊相遭,而形为心之累。
少共绢素之用,长识淄渑之味。
上之岂不愿学为文雅以镇俗?
之岂不知发为波澜而饰治?
下岂无几案之材而规升合之水?
我岂石之人哉?
我惟涉笔其间,有见必识。
蒸亥豕之涉波,见出昼之濡滞。
闻或行而或尼,非臧仓之沮毁。
吾既不能削而为员兮,信有失流行而坎止。
幸托好于金石兮,逐浮沉于下里。
子以我为不能斲而小之则固宜,若曰进于道矣则恐未。
子言过矣,毋重吾罪」。
余恶其荒唐而无端崖,复从而扣之曰:「天生万民,必授之职。
始吾期子之道为沈浊,今子乃言有命之通塞,果且有知乎哉?
请子一决其用舍行藏,庶几不忧夫玄之尚白」。
于是辞穷吻索,自知不能究诘,请以太卜之瓦兆,参诸《连山》之宓《易》。
乃命史苏端蓍策,视墨拆,遇董先生下帷之兆,曰:「余不堪也」。
又筮之,遇䷕贲之䷳艮。
贲之贞,火也。
其悔,山也。
文明以止,晦其明也。
其繇曰:「他山之石,有文在脉。
时止则止,幽人贞吉」。
龟筮既袭,东方将白。
主人就席,举手揖客。
陶泓父笑言哑哑,早知翰林主人之设客难,万言不如一默。
检计奉安景灵宫仪白劄子绍兴二十二年六月 南宋 · 张见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四、《中兴礼书》卷一○七
奉圣旨指挥两浙转运司修内司景灵宫并斋殿、太一宫西斋殿,今后每月逐旬赴宫检计奉安景灵宫仪。
奉告前一日,其日奏告奉迁、奉安行礼等官赴景灵宫宿斋奏告。
其日五更,有司排办香币、青词、祝文、供养食茶酒果讫,赞者引光禄卿诣殿下再拜讫,升殿,点阅讫,退次。
赞者引奉礼郎太祝太官令诣西斋殿下,北向立,礼直官引奏告官三员,俱诣殿下,西向立。
直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赞者引奉礼郎以下升殿,各就位立。
直官引奏告官诣盥洗位,北向立,󲦤笏,盥手帨手,执笏,诣爵洗位,北向立,󲦤笏。
洗爵拭爵,执笏升殿,诣尊所,󲦤笏,跪,执爵。
太官令󲦤笏,跪,酌酒讫,奏告官以爵授执事者,执笏兴,诣圣祖天尊大帝、元天大圣后圣像前,各󲦤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
奉礼郎󲦤笏,跪,奉币。
奏告官受币、奠币,执爵进酒,再进酒,三进酒,执笏,俛伏,兴,少立。
太祝󲦤笏,跪读青词讫,奏告官再拜。
初,奏告官诣圣像前行礼,次行祖宗神御前。
奏告官诣宣祖皇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真宗皇帝、仁宗皇帝、英宗皇帝、神宗皇帝、哲宗皇帝、徽宗皇帝神御前。
次引诸后神御前,奏告官诣昭宪皇后、孝明皇后、懿德皇后、明德皇后、元德皇后、章穆皇后、章献明肃皇后、章懿皇后、慈圣光献皇后、宣仁圣列皇后、钦圣宪肃皇后、钦成皇后、钦慈皇后、昭慈圣献皇后、昭怀皇后、显恭皇后、显肃皇后神御前,各󲦤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执盏奠,三奠酒,执笏,俛伏,兴(内宣祖皇帝昭献皇后、宣仁圣烈皇后神御前,太祝各󲦤笏,跪,读祝文讫,执笏,兴。)
奏告官再拜讫,俱降复位,礼直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礼直官引奏告官以下诣望燎位,南向立,礼直官曰:「可燎」。
有司焚燎青词、祝文、币帛讫,班退,归幕次。
奏告迁奉。
其日早,仪仗、仪卫、亲从官威仪、僧道、教坊、钧容直乐人于西斋殿下排立定,都大主管官往来照管。
直官礼仪使圣祖天尊大帝圣像香案前,󲦤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出笏,就位再拜讫,礼仪使退归幕次。
又引分诣行礼官诣元天大圣后圣像并祖宗诸帝后神御前,早烧香讫,退次。
仪仗、仪卫诸色祗应人,教坊、钧容直更互作乐。
告迁时前,御史台閤门太常寺分引应骑导官诣西斋殿下,北向再拜讫,分东西两向立定。
次礼直官礼仪使诣殿上,西向立。
尅择官报时,及礼直官礼仪使诣殿上,当中俛伏,跪奏:「礼仪使臣某言,请圣像神御降座升舆」。
奏讫,俛伏,兴,权归幕次。
俟捧奉擎腰舆进行,仪仗、仪卫、僧道作法事,教坊、钧容直作乐。
前引,次引、宰执使相侍从、台谏、两省知閤礼官南班宗室步导至殿门外,骑导。
又礼直官礼仪使步从至殿门外,骑从。
景灵宫门,并下马执笏,步导、步从至殿下东西相向立,礼直官礼仪使并分诣行礼官各诣殿下,南向俛伏,跪奏:「礼仪使臣某言,请圣祖天尊大帝圣像降舆升殿,侧座权奉安(分诣行礼官跪奏称:「分诣行礼官某言,诣圣像神御降舆升殿,侧座权奉安。」)」。
奏讫,俛伏兴,升殿,西向立,以次捧迁升殿。
直官礼仪使并奉安行礼官归幕次,骑导官权退次,僧道、乐人更互作法事、作乐,仪仗、仪卫、亲从官更互排立,以俟礼仪使奉安,行礼官晚烧香如早烧香之仪。
奉安日。
其日奉安时将至时,俟有司排办香币、青词、祝文、供养食茶酒果等讫,赞者引光禄卿诣殿下,再拜讫,升殿,点阅讫,退次。
都大主管官往来照管。
御史台閤门太常寺分引应合陪位立班官立定,礼直官、赞者引奉安行礼官奉礼郎太祝太官令,各诣殿下立定,礼直官礼仪使升诣前殿上,西向立。
尅择官报时,及礼直官礼仪使圣祖天尊大帝圣像前,俛伏跪奏:「礼仪使臣某言,诣圣祖天尊大帝圣像升正座(分诣行礼官跪奏称:「分诣行礼官臣某言,请圣像神御升正座。」)」。
奏讫,俛伏,兴,降东阶,于褥位西向立。
直官赞有司谨具请行事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赞者引奉礼郎以下升殿,各就位立。
直官礼仪使诣盥洗位,北向,󲦤笏,盥手帨手,执笏。
诣爵洗位,北向,󲦤笏,洗爵拭爵,执笏。
升殿,诣圣祖天尊大帝圣像香案前,󲦤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
奉礼郎奉币,礼仪使受币,奠币,执爵进酒,再进酒,三进酒,执笏,俛伏,兴,少立。
太祝󲦤笏,跪读青词讫,执笏,兴。
礼仪使再拜讫,降阶,复位立。
礼仪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
礼仪使以下诣殿门外望燎位南向立,礼直官曰:「可燎」。
有司焚燎青词、币帛讫。
直官礼仪使下班退,陪位官班退。
初,礼仪使行礼,礼直官引奉安行礼官诣元天大圣后圣像前行礼,并如圣祖天尊大帝之仪。
次诣宣祖皇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真宗皇帝、仁宗皇帝、英宗皇帝、神宗皇帝、哲宗皇帝、徽宗皇帝,昭宪皇后、孝明皇后、懿德皇后、明德皇后、元德皇后、章穆皇后、章献明肃皇后、章懿皇后、慈圣光宪皇后、宣仁圣烈皇后、钦圣献肃皇后、钦成皇后、钦慈皇后、昭慈圣宪皇后、昭怀皇后、显恭皇后、显肃皇后神御前,各󲦤笏上香,再上香,三上香,跪,执盏奠,三奠酒,执笏,俛伏,兴(唯宣祖皇帝昭宪皇后宣仁圣烈皇后神御前,太祝各󲦤笏,跪,读祝文讫,执笏,兴。)
安行礼官再拜讫,降阶复位立。
直官揖躬拜,在位官皆再拜讫,礼直官引奉安行礼官以下诣殿门外望燎位,南向立,礼直官曰:「可燎」。
俟有司焚燎青词、币帛、祝文讫,班退。
豫章王炽皇太弟十二月丁亥 晋 · 晋惠帝
 出处:全晋文卷七
天祸晋邦,冢嗣莫继。
成都王颖,自在储贰,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还第。
豫章王炽先帝爱子,令闻日新,四海注意,今以为皇太弟,以隆我晋邦。
司空越为太傅,与太宰颙夹辅朕躬。
司徒王戎参录朝政,光禄大夫王衍尚书左仆射
安南将军虓、安北将军浚、平北将军腾各守本镇。
高密王简为镇南将军,领司隶校尉,权镇洛阳
中郎将模为宁北将军都督冀州,镇于邺;
镇南大将军刘弘荆州,以镇南土。
周馥、缪胤各还本部,百官皆复职。
齐王囧前应还第,长沙王乂轻陷重刑,封其子绍为乐平县,以奉其嗣。
自顷戎车屡征,劳费人力,供御之物皆减三分之二,户调田租三分减一。
蠲除苛政,爱人务本。
清通之后,当还东京(《晋书·惠帝纪》)
弟兄不合继位昭穆议 东晋 · 贺循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八
建武中尚书符云:武皇帝崩,迁征西府君
惠皇帝崩,迁章郡府君
怀帝入庙,当迁颍川府君
贺循议:古者各异庙,庙之有室,以象常居,未有二帝共处之义也。
惠、怀二主,兄弟同位,于禘祫之礼,会于太祖,自应同列异坐而正昭穆。
至于常居之室,不可以尊卑之分,义不可黩故也。
昔鲁夏父弗忌僖公于闵上,《春秋》谓之逆祀。
僖公,闵之庶兄,闵公先立,尝为君臣故也。
《左氏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
怀帝之在惠帝代,居藩积年,君臣之分也;
正位东宫,父子之义也。
虽同归昭穆,尊卑之分与闵僖不异,共室亵黩,非殊尊卑之礼。
以古义论之,愚谓未必如有司所列,惠帝之崩,当已迁章郡府君,又以怀帝入庙,当迁颍川府君:此是两帝兄弟各迁一祖也。
又,主之迭毁,以代为正,下代既升,则上代稍迁,代序之义也。
若兄弟相代,则共是一代,昭穆位同,不得兼毁二庙,礼之常例也。
又殷之盘庚,不序阳甲之庙,而上继先君,以弟不继兄故也。
既非所继,则庙应别立。
由此言之,是惠帝应别立,上祖宜兼迁也。
故汉之光武,不入成帝之庙,而上继元帝,义取于此。
惠、怀二帝,不得不上居太庙。
颍川未迁,见位馀八。
非祀之常,不得于七室之外假立一神位(《通典》五十一)
遭难未葬入庙议 东晋 · 贺循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八
怀帝梓宫未反,遭时之故,事难非常,不得以常礼自拘。
宜以时入太庙,修祭祀之礼(《通典》五十一。怀帝蒙尘,崩于平阳,梓宫未反京师。元帝立庙之时,欲迁入庙,丧巳过三年太常贺循议。)
王导 东晋 · 荀崧
 出处:全晋文卷三十一
三年当大禘,悯帝已居子位,复居父位。
且「子虽齐圣,不先父食」。
此君即父也。
此为悯帝是先帝之父,怀帝悯帝之父,惠帝怀帝之父。
二代便重四代,所以为疑处也(《通典》四十八)
改元大赦诏大兴元年 东晋 · 晋元帝
 出处:全晋文卷八
制诏:昔我高祖宣皇帝,诞膺期运,廓开皇基。
景皇帝、文皇帝,奕叶重光,缉熙诸夏;
爰暨武皇帝,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功格天地,仁济宇宙。
升平刑措,卅馀载矣。
昊天不融,降此鞠凶,怀帝短折,越去王都;
天祸荐臻,大行皇帝崩徂。
社稷无奉,六合无主,肆群后三司六事之人,弘鉴古训,刑于兴废,畴咨庶尹,至于华戎,致辑大命于朕躬。
余一人畏天之威,用弗敢违,遂登坛南岳,受终文祖;
焚柴颁瑞,告类上帝:惟朕寡德,绩戎洪绪,君临四海,惴惴忧惧,若涉川冰,罔知攸济。
惟尔股肱爪牙之佐,文武熊罴不贰心之臣,用能宣力四方,左右我先帝,弼宁晋室,辅余一人。
思与万国共同休庆。
其大赦天下,改建武二年太兴元年(《文馆词林》六百六十八,又见《晋书·元帝纪》)
刘司空 西晋 · 卢谌
 出处:全晋文卷三十四
臣闻经国之体,在于崇明典刑;
立政之务,在于固慎开塞。
典刑不明,则人情靡措;
开塞乏慎,则逆节滋萌。
况方岳之臣,杀生之柄,而可不正其枉直,以杜其奸邪哉!
窃见故司空、广武侯琨,在惠帝扰攘之际,值群后鼎沸之难,戮力皇家,义诚弥厉,躬统华夷,亲受矢石,石超授首,吕朗面缚,社稷克宁,銮舆反驾,奉迎之勋,实为隆,此效忠之一验也。
其后并州刺史、东嬴公腾晋川荒匮,移镇临漳太原西河尽徙三魏。
受任并州,属承其弊,到官之日,遗户无几,荆棘茂于街里,豺狼居于府舍,既无句践甲盾之卒,又无卫文共滕之民。
当易危之势,处难济之中,鸠集伤痍,抚和戎狄,数年之间,公私渐振。
会京都失守,孝怀板荡,群逆纵逸,充斥王畿,边萌顿仆,苟怀宴安,咸以为并州之地四塞为固,东阻井陉,西限蓝谷,前有太行之岭,后有句注之关,且可闭关守险,畜资养徒,抗辞厉声,忠亮奋发,以为天子沈辱而不陨身死节,言情则非所能安,言罪则不容于诛。
遂乃鞠誓百姓,修缮甲兵,跋履山川,东西征讨。
以丧气之众,当天下严敌,虮虱生于甲胄,燕雀巢于帷幕,虽不能摧殄聪勒,且得据其心腹,破家为国之二验也。
乃稽民神之旨,通天下之意,唱上尊号,归重圣躬,令南北万里,若合符契,此又乃心本朝之三验也。
比屠各乘虚,晋阳沮溃,父母罹屠戮之殃,门族受歼夷之祸。
向使从州人之心,为自守之计,则圣朝未必加诛,而族党可以不丧。
及猗卢败乱,晋人归奔平城,纳其初附。
将军箕澹又以为此虽晋人,久在荒裔,难以法整,不可便用。
又让之,义形于色。
假从澹议,偷于苟存,则晏然于并土、必不亡身于燕蓟也。
自以备位方岳,纲维不举,无缘虚大任,坐居三司,是以陛下登祚,便引愆告逊,前后章表,具陈诚款。
寻令从事中郎臣绩澹以章绶节传奉还本朝,与匹磾使荣邵期一时俱发。
又匹磾以王室大臣,惧夺己威重,忌琨之形,渐彰于外。
知其如此,虑不可久,欲遣妻息大小尽诣京城,以其门室一委陛下。
有征举之会,则身充一卒;
若匹磾纵凶慝,则妻息可免。
具令臣澹密宣此旨,求诏敕路次,令相迎卫。
王成平阳逃来,说南阳王保称号陇右,士众甚盛,当移关中
匹磾闻此,私怀顾望,留停荣邵,欲遣前兼鸿胪边邈奉使,惧澹独南,言其此事,遂不许引路。
丹诚赤心,卒不上达。
匹磾兄眷丧亡,嗣子幼弱,欲因奔丧夺取其国。
又自以欺国陵家,怀邪乐祸,恐父母宗党不容其罪,是以卷甲櫜弓,阴图作乱,欲害其从叔驎、从弟末波等,以取其国。
匹磾亲信密告驎波、驎波乃遣人距之,匹磾仅以身免。
百姓谓匹磾已没,皆凭向
于时有害匹磾之情,则居然可擒,不复劳于人力。
自此后,上下并离,匹磾遂欲尽勒胡晋,徙居上谷
深不然之,劝移厌次,南凭朝廷。
匹磾不能纳,反祸害父息四人,从兄二息同时并命。
未遇害,知匹磾必有祸心,语臣等云:「受国厚恩,不能克报,虽才略不及,亦由遇此厄运。
人谁不死,死生命也。
唯恨下不能效节于一方,上不得归诚于陛下」。
辞旨慷慨,动于左右。
匹磾既害横加诬谤,言欲窥神器,谋图不轨。
免述嚣顽凶之思,又无信布惧诛之情,崎岖乱亡之际,夹肩异类之间,而有如此之心哉!
虽臧获之愚,厮养之智,犹不为之,况在国士之列,忠节先著者乎!
匹磾之害,称陛下密诏。
信有罪,陛下加诛,自当肆诸市朝,与众弃之,不令殊俗之竖戮台辅之臣,亦已明矣。
然则擅诏有罪,虽小必诛;
矫制有功,虽大不论,正以兴替之根咸在于此,开塞之由不可不闭故也。
匹磾无所顾忌,怙乱专杀,虚假王命,虐害鼎臣,辱诸夏之望,败王室之法,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若圣朝犹加隐忍,未明大体,则不逞之人,袭匹磾之迹,杀生自由,好恶任意,陛下将何以诛之哉!
折冲厌难唯存战胜之将;
除暴讨乱,必须知略之臣。
故古语云「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非虚言矣。
自河以北,幽并以南,丑类有所顾惮者,唯而已。
受害之后,群凶欣欣,莫不得意,鼓行中州,曾无纤介,此又华夷小大所以长叹者也。
伏惟陛下浚圣之隆,中兴之绪,方将平章典刑,以经序万国。
受害非所,冤痛已甚,未闻朝廷有以甄论
壶关三老讼卫太子之罪,谷永、刘向辨陈汤之功,下足以明功罪之分,上足以悟圣主之怀。
臣等祖考以来,世受殊遇,入侍翠帷,出簪彤管,弗克负荷,播越遐荒,与周旋,接事终始,是以仰慕三臣在昔之义,谨陈本末,冒以上闻,仰希圣朝曲赐哀察(《晋书·刘琨传》,《艺文类聚》五十四。)
杨皇后宜配食武帝咸康七年 东晋 · 虞潭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二
世祖武皇帝光有四海,元皇后应乾作配。
元后既崩,悼后继作,至杨骏肆逆,祸延天母。
孝怀皇帝追复号谥,岂不以鲧殛禹兴,义在不替者乎!
太宁二年,臣忝宗正,帝谱泯弃,罔所循案。
时博咨旧齿,以定昭穆,与故骠骑将军华恒、尚书荀崧、侍中荀邃因旧谱参论撰次,尊号之重,一无改替。
今圣上孝思,祗肃禋祀,询及群司,将以恢定大礼。
臣辄思详,伏见惠皇帝起居注》、群臣议奏,列作逆谋,危社稷,引鲁之文浆汉之吕后
臣窃以文姜庄公之母,实为父雠;
吕后宠树私戚,几危刘氏,近此二事异于今日。
汉章帝窦后杀和帝之母,和帝即位尽诛诸窦。
当时议者欲贬窦后,及后之亡,欲不以礼葬。
和帝以奉事十年,义不可违,臣子之道,务从丰厚,仁明之称,表于往代,又见故尚书仆射裴頠议悼后故事,称继母虽出,追服无改。
是以孝怀皇帝尊崇号谥,还葬峻陵。
此则母子道全,而废事荡革也。
于时祭于弘训之宫,未入太庙。
盖是事之未尽,非义典也。
若以悼后复位为宜,则应配食世祖;
若以复之为非,则谱谥宜阙,未有位号居正,而偏祠别室者也。
若以孝怀皇帝私隆母子之道,特为立庙者,此苟崇私情,有亏国典,则国谱讳,皆宜除弃,匪徒不得同祀于世祖之庙也(《晋书·武悼杨皇后传》)
本草序 南梁 · 陶弘景
 出处:全梁文卷四十七
隐居先生在于山岩岭之上,以吐纳馀暇,颇游意方技,览本草药性,以为尽圣人之心,故撰而论之。
旧说皆称神农本经,余以为信然。
神农氏之王天、下也,画八卦以通鬼神之情,造耕种以省杀生之弊,宣药疗疾,以拯夭伤之命,此三道者,历众圣而弥彰,文王孔子,彖象击辞,幽赞人天;
后稷伊尹,播厥百谷,惠被群生;
岐黄彭扁,振扬辅导,恩流含气;
并岁逾三千,民到于今赖之。
轩辕以前,文字未传,如六爻指垂画象,稼穑即事成迹,至于药性所主,当以识识相因,不尔,何由得闻?
至于桐雷,乃著在于编简,此书应与《素问》同类,但后多更脩饰之尔。
秦皇所焚,医方卜术不预,故犹得全录,而遭汉献迁徙,晋怀奔迸,文籍焚靡,十不遗一。
今之所存,有此四卷,是其本经,所出郡县,乃后汉时制,疑仲景、元化等所记。
又云,有《桐君采药录》,说其花叶形色药对四卷,论其佐使相须,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等,更复损益,或五百九十五,或四百四十一,或三百一十九,或三品混糅,冷热舛错,草石不分,虫兽无辨,且所主治,互有得失,医家不能备见,则识智有浅深;
今辄苞综诸经,研括烦省,以神农本经三品今三百六十五为主,又进名医副品亦三百六十五,合七百三十种,精粗皆取,无复遗落,分别例条,区畛物类,兼注名时用土地所出,及仙经道术所须,并此序录,合为七卷,虽未足追踵前良,盖亦一家撰制,吾去世之后,可贻诸知音耳(《道藏》尊字号《陶隐居集》。)
前代帝王置守陵户祭享禁樵采诏乾德四年十月癸酉 五代至宋初 · 宋太祖
 出处:全宋文卷五、《宋大诏令集》卷一五六、《太常因革礼》卷八○、《宋会要辑稿》礼三八之一(第二册第一三五八页)、《文献通考》卷一○三、《宋史》卷一○五《礼志》八、《古今图书集成》坤舆典卷一三一
古帝王,受天眷命,功侔造化,道庇生民,咸载简编,宜崇典礼。
或庙貌犹在,久废牲牷;
或陵寝虽存,不禁樵采。
朕顺考古道,咸秩无文,方怀景慕之心,敢怠寅恭之意。
其太皞葬宛丘炎帝长沙黄帝葬乔山,颛顼临河,高辛葬濮阳,唐尧葬城阳虞舜葬○陵,女娲赵城夏禹会稽商汤宝鼎县,周文王、武王咸阳县汉高祖长陵,在长安北,后汉世祖洛阳界,唐高祖三原县东,太宗醴泉县北,凡已上一十六帝,各置守陵五户,每岁春秋二时,委所在长吏,各设一祭。
商中宗太戊内黄县东南高宗武丁西华县北,周成王、康王葬毕原,汉文帝霸陵,在长安东宣帝杜陵,在长安南魏太祖于邺晋武帝洛阳后周太祖文帝隋高祖文帝并葬富平县,已上一十,各置守陵三户,每岁一享。
秦始皇帝昭应县汉景帝阳陵,在长安东北,武帝茂陵,在长安西,后汉明帝、章并葬洛阳魏文帝阳山,后魏孝文帝富平县唐玄宗奉先县肃宗醴泉县宪宗奉先县宣宗云阳县梁太祖伊阙县后唐庄宗新安县明宗洛阳东北,晋高祖寿安县,已上一十五,各置守陵两户,每三年一祭。
仍并委所在长吏,祀以太牢,以羊代。
周桓王渑池县灵王河南柏亭西,景王洛阳太仓中,威烈王洛阳城西隅,前汉元帝葬渭陵,在长安县成帝延陵,在咸阳县哀帝义陵,在扶风平帝葬慎陵,在洛阳东南殇帝葬康陵,在慎陵茔中,安帝葬恭陵,在洛阳北,顺帝洛阳西,质帝洛阳东南献帝渭城西,魏明帝河清县大石山,高贵乡公洛阳瀍涧之滨,陈留王平原晋惠帝葬太阳陵,在洛阳怀帝、悯并葬平阳西魏文帝富平县东魏孝静帝邺郡唐高宗奉天县中宗富平县睿宗奉先县代宗富平县,德宗葬云阳县顺宗富平县穆宗奉天县恭宗三原县文宗富平县武宗三原县懿宗富平县僖宗奉天县昭宗缑氏县梁末帝伊阙县后唐清泰明宗陵南,已上三十八陵寝,常禁樵采。
应已上帝王寝庙,委逐处长吏及本县令佐,常切检校,罢任日,具有无废阙批书历子。
其祠祭仪注,仍令有司颁下。
文丞相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九、心史·杂文
国之所与立者,非力也,人心也。
善观人之国家者,惟人心何如尔。
此固儒者寻常迂阔之论,然万万不踰此理。
今天下崩裂,忠臣义士死于国者,极慷慨激烈,何啻百数,曾谓汉唐末年有是夫?
于是可以觇国家气数矣。
艺祖曰:「宰相须用读书人」。
大哉王言,直验于三百年后。
丞相文公天祥,才略奇伟,临大事无惧色,不敢易节。
德祐一年乙亥夏,遭鞑深迫内地,公时居乡,挺然作檄书,尽倾家赀,纠募吉、赣乡兵三万人勤王,除浙西制置使
九月,至平江开阃。
十一月,朝廷召公以浙西制置使勤王,入行在。
二年丙子正月,鞑兵犯行在皋亭山丞相陈宜中奏请三宫,不肯迁驾,即潜挟二王奔浙东。
鞑伪丞相伯颜闻而心变,意欲直入屠弑京城
在朝公卿咸惊惧,众怂恿文公使鞑军前与虏语,朝廷假公以丞相名。
及出,一见逆臣吕文焕,即痛数其罪,又见逆臣范文虎,亦痛数其罪,文焕、文虎意俱怒。
导见虏酋伯颜,公竟据中坐胡床,仰面瞠目,撚须翘足,倨傲谈笑。
虏酋伯颜问其为谁,公曰:「大宋丞相文天祥」。
伯颜责不行胡跪之礼,公曰:「我南朝丞相汝北丞相丞相丞相,不跪」。
遂终不屈。
其他公卿朝士见虏酋,或跪或拜,卖国乞命,独公再三与鞑酋伯颜慷慨辩论,尚以理折其罪,辩析夷夏之分,语意皆不失国体。
深反覆论文焕之逆,伯颜竟解文焕兵权。
又沮遏伯颜直入屠弑虏掠京城百姓之凶。
伯颜始怒终敬,为其所留,不复纵入京城,竟挟北行。
京口,贼酋阿术丞相诸使亲札谕维扬降鞑,独文公不肯署名,虏酋暂留公京口虏馆。
维扬坚守城壁,与贼酋阿术京口对垒。
虏贼禁江禁夜,把路把巷,甚严密。
公间关百计,掷金买监绊者之心,寓意同监绊虏酋往来妓馆,亵狎买笑,意甚相得相忘,又得架阁杜浒相与为谋。
二月晦,夜遁出城,偷渡江,登真州岸,偷历贼寨,劳苦跋涉难譬。
全太后、幼帝北狩,将道经维扬,公欲借扬州兵与贼战,邀夺二宫还行内
公叫扬州城扬州疑公,不纳。
复西行叫真州城,即差军送东往泰州,由海而南,南北之人悉以公为神。
朝廷重拜为右丞相
又于汀漳间募士卒万馀人,剿叛臣,易正大,驱驰二三年。
景炎三年岁在戊寅十一月潮阳县值贼,服脑子不死,为贼所擒,终不屈节,谈笑自若。
贼以刀胁之,笑曰:「死,末事也,此岂可吓大丈夫耶」!
尝伸颈受之。
贼逼公作书说张少保世杰叛南归北,公曰:「我既大不孝,又教人不孝父母耶」?
不从其说。
贼擒公至幽州,见伪丞相博罗等,不跪。
众虏控持,搦腰捺足,必欲其跪,则据坐地上,叱骂曰:「此刑法耳,岂礼也」!
贼命通事译其语,谓公曰:「不肯投拜,有何言说」?
公曰:「天下事有兴有废,自古帝王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
我今日忠于大宋社稷,至此何说!
汝贼辈蚤杀我,则毕矣」!
贼曰:「语止此?
汝道『有兴有废』,古时曾有人臣将宗庙城郭土地付与别国了,又逃去,有此人否」?
公曰:「汝谓我前日为宰相奉国与人,而后去之耶?
奉国与人,是卖国之臣,卖国者有所利而为之;
去之者,非卖国者也!
我前日奉旨使汝伯颜军前,被伯颜执我去,我本当死;
所以不死者,以度宗之二太子在浙东,老母在广,故为去之之图尔」!
贼曰:「德祐嗣君非尔君耶」?
公曰:「吾君也」。
贼曰:「弃嗣君,别去立二王,如何是忠臣」?
公曰:「德祐嗣君,吾君也,不幸失国。
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我立二王,为宗庙社稷计,所以为忠臣也。
怀帝、悯帝而北者,非忠臣;
从元帝为忠臣。
徽宗、钦宗而北者,非忠臣;
高宗为忠臣」。
贼曰:「二王立得不正,是篡也」。
公曰:「景炎皇帝,度宗长子,德祐嗣君之亲兄,如何是不正?
登极于德祐已去之后,如何是篡?
陈丞相奉二王出宫,具有太皇太后圣旨,如何是无所授命?
天与之,人与之,虽无传受之命,推戴而立,亦何不可」?
贼曰:「你既为丞相,若奉三宫走去,方是忠臣。
不然,则引兵与伯颜决胜负,方是忠臣」。
公曰:「此语可责陈丞相,不可责我,我不当国故也」。
贼曰:「汝立二王,曾为何功劳」?
公曰:「国家不幸丧亡,我立君以存宗庙,存一日则一日尽臣子之责,何功劳之有」!
贼曰:「既知不可为,何必为」?
公曰:「人臣事君,如子事父。
父不幸有疾,虽明知不可为,岂有不下药之理?
尽吾心尔,若不可救,则命也。
今日我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贼曰:「汝要死,我不教汝死,必欲汝降而后已」。
公曰:「任汝万死万生煅炼,试观我变耶不变耶!
我,大宋之精金也,焉惧汝贼辈之磷火耶!
汝至死我而止,而我之不变者初不死也。
叨叨语十万劫,汝只是夷狄,我只是大宋丞相
杀我即杀我,迟杀我,我之骂愈烈。
昔人云:『之性,到死愈辣』。
我亦曰:『金石之性,要终愈硬』」!
公后又云:「自古中兴之君,如少康以遗腹子兴于一旅一成;
王承厉王之难,匿于召公之家,召、周二相立以为王;
幽王废宜臼,立伯服太子,犬戎之乱,诸侯迎之,宜臼是为平王
汉光武兴南阳蜀先主帝巴蜀,皆是出于推戴。
唐肃宗即位灵武,不禀命于明皇,似类于篡,然功在社稷,天下后世无贬焉。
禹传益,不传启,天下之人皆曰,『启,吾君之子也』,讴歌,讼狱者归之。
汉文帝即是平、勃诸臣所立,岂有高祖、惠帝、吕后之命?
春秋亡公子入为国君者何限,齐桓、晋文是也,谁谓奔去者不当立?
前日汝贼来犯大纪,理不容不避,二王南奔,势也。
程婴、公孙杵臼辈出,存赵氏,为天下立纲常主,揆诸理而不谬,又宁复问『有无授命』耶?
惜乎先时不曾以此数事历历详说与贼酋一听」!
此皆公首陷幽州之语。
公始被贼擒,欲一见忽必烈,大骂就死;
机泄,竟不令见忽必烈
因叛臣青阳留梦炎忽必烈曰:「若杀之,则全彼为万世忠臣;
不若活之,徐以诱其降,庶几郎主可为盛德之主」。
忽必烈深善其说,故公数数大肆骂詈,忽必烈知而容忍之,必欲以陷之于叛而后已。
数使人以劫刺耳语,公始终一辞,曰:「我决不变也,但求早杀我为上」。
贼屡遣旧与公同朝之士,密诱化其心。
公曰:「我惟欲得五事:曰剐,曰斩,曰锯,曰烹,曰投于大水中,惟不自杀耳」!
贼又勒太皇传谕说公降鞑,公亦不听。
诸叛臣在北妒其忠烈,与贼通谋,密设机阱夺其志,公卒不陷彼计,反明以语鞑,众酋尽伏其智。
且俾南人群然问六经、子史、奇书、释老等疑难之事,令堕于窘乡,众谋折其短误;
公朗然辨析,议论了无不通,强辨者皆屈。
北人有敬公忠烈,求诗求字者俱至,迅笔书与,悉不吝。
公妻妾子女先为贼所虏,后贼俾公妻妾子女来,哀哭劝公叛,公曰:「汝非我妻妾子女也;
果曰真我妻妾子女,宁肯叛而从贼耶」!
弟璧来,亦如是辞之。
璧已受伪爵,尝以鞑钞四百贯遗兄,公曰:「此逆物也,我不受」!
璧惭而卷归。
后公竟如风狂状,言语更烈。
一见鞑之酋长,必大叱曰:「去」!
有南人往谒,公问:「汝来何以」?
曰:「来求北地勾当」。
公即大叱之曰:「去」!
是人数日复来谒,已忘其人曾来,复问曰:「汝来何以」?
是人晓公意恶鞑贼,绐对曰:「特来见公,馀无他焉」。
公意则喜笑垂问,如旧亲识。
他日是人复来,公又忘之矣。
叛臣留梦炎等皆骂曰「风汉」,北人指曰「铁汉」。
千百人曲说其降,公但曰:「我不晓降之事」。
虏酋曰:「足跪于地则曰降」。
公曰:「我素不能跪,但能坐也」。
贼曰:「跪后受爵禄富贵之荣,岂不为乐,何必自取忧苦」?
公曰:「既为大宋丞相,宁复效汝贼辈带牌而为犬耶」!
或强以虏笠覆公顶上,则取而溺之,曰:「此浊器也」。
德祐八年,忽有南人谋刺忽必烈,战栗不果,被贼杀。
或谓久留公,终必生变,非利于鞑。
忽必烈数遣叛臣留梦炎等坚逼公归逆,谓忽必烈曰「鞑靼不足为我,惟文公可以为之,得其降则以相与之」,公曰:「汝辈从逆谋生,我独谋尽节而死。
生死殊涂,复何说!
大宋气数尚在,汝辈大逆至此,亦何面目见我」?
遂唾梦炎等去之。
会有中山府薛姓者,告于忽必烈曰:「汉人等欲挟文丞相拥德祐嗣君为主,倡义讨汝」。
忽必烈文公至,问之,公慨然受其事,曰:「是我之谋也」。
全太后、德祐嗣君至,则实无其事。
公见德祐嗣君,即大恸而拜,且曰:「臣望陛下甚深,陛下亦如是耶」?
谓嗣君亦从事于胡服也。
忽必烈始甚怒公,然忽必烈意尚悯公忠烈,犹望公降彼,再三说谕,公数忽必烈五罪,骂詈甚峻。
忽必烈问公欲何如,公曰:「惟要死耳」!
又问;
「欲如何死」?
公曰:「刀下死」。
忽必烈意欲释之,俾公为僧,尊之曰「国师」;
或为道士,尊之曰「天师」;
又欲纵之归乡。
公曰:「三宫蒙尘,未还京师,我忍归忍生耶?
但求死而已」。
且痛骂不止,诸酋咸劝杀之,毋致日后生事,忽必烈始令杀之。
公闻受刑,欢喜踊跃,就死行步如飞。
临下刃之际,忽必烈又遣人谕公曰:「降我则令汝为为头丞相,不降则杀汝」。
公曰:「不降」!
且继之以骂。
及再俟忽必烈报至,始杀公,公之神爽已先飞越矣。
及斩,颈间微涌白膏,剖腹而视,但黄水,剖心而视,心纯乎赤。
忽必烈取其心肺,与众酋食之。
昔公天庭擢第,唱名第一,出而拜亲,革斋先生京师,病已亟,命之曰:「朝廷策士,擢汝为状头,天下人物可知矣。
我死,汝惟尽心报国家」。
母夫人遭德祐变故,逃避入广,又尝教公尽忠。
故公始终不违父母之训,尽死于国家,无二心焉。
自号「三了道人」,谓儒而大魁、仕而宰相、事君尽忠也。
忠臣、孝子、大魁、丞相,古今惟公一人。
南人慕公忠烈者,已摭公之《哭母诗》「母尝教我忠,我不违母志。
及泉会相见,鬼神共欢喜」之语,作《鬼神欢喜图》,私相传玩。
公在患难中,尝终日不语,冥然默坐,若无萦心者。
五载陷虏,千磨万折,难殚述其苦。
事事合道,言言皆经。
一以相去远,二以人畏祸不肯传,百仅闻其一二。
累岁摧挫之馀,老气峥嵘,视初时愈劲。
时作歌诗自遣,皆许身徇国之辞。
间见数篇,虽有才学,然怪其笔力不能操予夺之权,气索意沮,深疑其语;
后乃知叛臣在彼,谀虏嫉公,或伪其歌诗,扬北军气燄,眇我朝孤残,怜馀喘不得复生之语,杂播四方,损公壮节。
公自德祐二年陷虏北行,作《指南集》。
景炎三年陷虏,作《指南后集》。
公笔以授戴俊卿文公自叙本末。
有称贼曰「大国」、曰「丞相」、又自称曰「天祥」,皆非公本语,旧本皆直斥虏酋名,不书其僭伪语。
者不可不辨,必蔽于贼者畏祸易为平语耳。
诗之剧口骂贼者,亦以是不传。
礼部郎中邓光荐蹈海,为贼钩取,文公与之同患难,颇多唱和。
杜浒尝除侍郎,海中杀贼颇夥,后以战死。
公之家人皆落贼手,独妹氏更不改嫁贼曹,谓:「我兄如此,我宁忍耶」!
惟流落无依,欲归庐陵,贼未纵其还乡。
公名天祥字宋瑞号文山庐陵人
父名号革斋
公被擒后,己卯岁往北,道间作祭文,遣孙礼庐陵革斋先生墓下为祭,仍俾侄升立为嗣。
宝祐四年年二十一岁廷对,擢为大魁,四十一岁拜丞相,乱后出处大略如此。
平生有事业文章,未悉其实,未敢书。
思肖不获识公面,今见公之精忠大义,是亦不识之识也。
人而皆公也,天下何虑哉?
意甚欲持权衡笔,详著《忠臣传》,苦耳目短,不敢下笔。
然闻为公作传者,甚有其人,今谅书所闻一二,助他日太史氏采摭,当严直笔,使千载后逆者弥秽,忠者弥芳,为后世臣子龟鉴与。
咏史(下) 顾荣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阳韵
石勒王弥尚未昌,东南先有顾丹阳
顾荣持易淳于首,未必江东只许长(自注:顾荣郁郁乱世,不能肥遁,欲假陈敏以行其志。使自有刘渊石勒之才,必委身与终始否,则俟败、中国乱,而自为尔。迨日削,朝廷未乱,始与甘卓图敏以免祸。使怀帝犹有政刑,顾荣周玘甘卓其殆哉。王导经始江东,不革西台馀习,顾荣得免于西朝,而复得伸于江东逋诛无足言,而江东之不竞,亦自王导初政始矣。)
咏史(下) 其一 王导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真韵
不听君王到寿春,肯容曲允咸秦
茂弘周顗浑无晋,何但琅琊不是亲(自注:王导琅琊王有自立之志,遂弃晋宝而从之,怀悯之祸,疾视不救。然琅琊于宗庙社稷无可继之理,于怀惠君臣之分不可逃也。怀帝阽危不救,已为逆矣,扬州都督周馥驰表请徙寿春,怒而攻之,此何心哉。悯帝求济师时,刘石虽强,犹介于刘琨、猗卢、段氏之间。中原如李矩、卲续辈,或婴城,或耀兵,凉州张氏、辽东慕容氏,皆不忘本朝。引领兴复,使江东能以十万之众付祖逖陶侃周访辈,鸣鼓而北,责南阳王保使出兵,移檄四方,刻期会合,不日而成功矣。南阳琅琊不肯进兵,路人知其心也。当时为之股肱者,得无同此怀乎。终之南阳自毙,琅琊名义不正,受制强臣,悒悒以死。若王导者,谓其忠于琅琊则可,谓其不得罪于天则吾未之信也。盖茂弘之度,坦夷清素,才识志气实忝辅弼。以为太守方伯或可,使宅百揆非其任矣。考其本末,差贤于孔光冯道耳。桓彝温峤皆以夷吾目之,使管夷吾永嘉建兴之际,居数千里之地,其终无一匡天下之志乎。)
咏史(下) 其一 刘琨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阳韵
竹林遗类入荆杨,贾郭馀尘在晋阳
听得平阳消息否,忍听徐润调笙簧(自注:刘琨,长于招怀而短于抚御者,大义先声足以得入,而奢豪声色,宠用非人,足以失人也。国破君亡,崎岖刘石之间,如握蛇捕虎。平阳在望,怀帝幽辱,而不忘望尘时习气,与伶人同处。一杀令狐盛衰转,遂失并州,以亡其身以及其亲,曾是以为忠乎。杀令狐盛事,在永嘉六年。)
与经山遁庵言首座禅师 宋 · 释晓莹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
十一月七日丰城曲江感山云卧庵主晓莹上状,问讯径山遁庵言首座禅师友兄:日者禋兄居上蓝时,蒙以函翰附其递至,展绎真旨,开慰之深,何啻执热而濯清风?
第以相望阔远,殊乏雅便,无繇略具禀报,可胜愧怍。
唐顾况有言:「一别二十年,人堪几回别」?
与兄之违异,偻指则踰其数,又七寒暑,其何以堪耶?
追怀畴昔,道义琢磨之益,炯炯此心,恍如隔世矣。
窃承坐分法施,开悟多众,苟非辣手段,大钳锤,未易及此。
故尝以祇夜寄意于歆艳曰:「径山突兀上云烟,高遁山颠绝世缘。
握以黑蛇分半座,却将毒气喷人天」。
其实祖室重寄,有在于是,钦仰钦仰。
即兹冬仲,寒冷寖严,必然觉体于四威仪中,日享龙天恭敬之福,为乐无涯涘也。
愚自量命薄才疏,跨短步窄,难追逐诸友高躅于业林,未免禀志遵分,于乾道辛卯,缚屋荒山。
既高寒孤迥,老病不堪,至淳熙戊戌冬,以徒弟隶名感山小寺,而徙居焉。
寺基税钱三十有一,并无常产,唯破屋数间,如玉川子洛城之居耳。
亲旧怜其谋生计拙,奉养清甚,相与出资,创小轮藏,庶几财法互陈,补其日给。
岁在癸卯,徒弟遽殁,遂自任其洒扫之责,而量柴头、数米颗之外,无他念装怀,且图睡快而已。
禋兄谢事上蓝,既到山间,乐其幽寂,为留十有一月,应南源命而迁青原祖席,缘法颇盛。
亦有二三衲子,不孤其竹篦用事。
所用竹篦,乃大慧老师在阳来报恩,为兄弟入室者。
无著尝作铭纪其由,铭有引曰:「大慧老师以竹篦揭示佛祖不传之妙,几四十年,遂使临济正派勃兴焉。
至于居患难中,亦不倦提击,所以梅州报恩有竹篦在堂司也。
江西莹仲温尝掌其职,得之而归,岂特为丛林千载之荣观邪?
无著妙总谨稽首为之铭曰:「南山,不削自异。
状若黑蚖,喷喷毒气。
如尺之捶,用之无匮。
锻圣烹凡,经天纬地。
仲温得之,尤宜保秘。
照映丛林,千古不坠」。
愚涡沈乡井,收得诚为闲家具,溘然后定被摩那辈将去拨火,何如于未盖棺前,以竹篦及无著亲写之铭,并归于禋兄,所幸其用得灵验,想兄闻而必为之喜也。
其山头兄弟与兄契分厚,而过江西,愚得复见者,唯古冈永兄。
仰山命,时取道丰城,来庵所相访,因送其入院,其后迁大沩二年而示寂。
长溪晦兄住香城,亦至山舍,及董大沩,阅一月而委顺。
建昌圆兄自鹅湖仰山,迂路相寻,亦送其至临江
慧力无何领院事七日而西迈。
然晦、圆二兄世缘不假借如此,在其分上又何憾焉?
王光兄道福如是之盛,向来朝游夕处,而不识韦皇是贵人者多矣。
自其出世,收书三四,其在灵隐,故尝问之以书曰:「兄今羽凡骨为飞仙,起故鱼为云龙之时,如演、圆二兄尚未闻人天推毂,何邪?
兄虽不藉其齿牙馀论,而道香德风,自然蔼著」。
其所以问之者,庶其不忘持天下丛林之公论也。
今丛林无公论,奈何奈何!
净慈密兄以书见寄,󷕯诚尽意,不替畴昔。
道正赖其主盟,为本色衲子所归,岂谓去遽尔踰葱岭而去,兄必为短气耳。
江湖朋旧彫○,如霜叶脱木,亦无几矣,殊使人怆然也。
今华藏琏兄住保安日,有书来云:「祖咏住之兴善已数年,在临安时缀集大慧始末,作《年谱》一册,不肯上径山前辈看详,急于刊行,亦多疏脱」。
愚于是答其书,纠其《年谱》之谬,今试为兄略举数端。
《谱》云:「师再至荆南张无尽问以尧舜禹汤,古之圣君,而释典不言,何也?
师云:梵王帝释说法因缘为对」。
其所取简脱如此,适足以增排佛者之诮。
若据当时所问所答,极有理趣,而老师尝于绍兴九年间尹侍讲彦明说,尹首肯者再三,即非对以梵王请佛说法因缘。
愚以其详具于《云卧纪谈》,兹不欲缕陈。
又赞草堂像,则是十年宝峰化主求之于径山,其时草堂尚无恙,故有「小根魔子还知否,此是吾家真白眉」之句,乃非十三年作于衡阳也。
李参政泰发所赠绝句,其引云:「适衡,闻州郡欲免旬呈,师毅然不可,曰:无以我累人。
此意岂流俗泛泛者所能窥之哉?
感叹成小诗曰:十亩荒园旋结茅,挑尽到同蒿。
圣恩未许还磨衲,且向阶前转几遭」。
盖十一年冬间,非二十年也。
大慧初到衡阳,庵于城中廖司户西园,其谱改「十亩」作「十里」,在衡阳城岂容十里园邪?
又改「同蒿」作「蓬蒿」,且蓬非可食之菜。
参政公之诗,如唐高力士峡州咏荠菜而寄意焉。
其《谱》中有作说疏谬处,谩为兄略言其数段。
如云「为南方烟瘴之郡,医药极少,东归而不沾霈泽者六十有三」。
既无「人」字,则是何物?
若是人而死烟瘴,盖为法忘躯之士,既非罪责,岂可不沾霈泽邪?
徐师川昭州,有诗曰:「岭外昭州最瘴烟,华人罪大此为迁。
老夫无罪缘何事,也向昭州住半年」?
其死于梅州六十有三人,可比类徐公在昭州也。
又云:「师居梅州衲子追随于荒寒寂寞之滨,丐一言,冀一盼,以为终身慰幸,足可下视诸方」。
若尔,则适足取笑诸方。
以老师参徒非标志,于宗门本分事乃《东山颂》,今者丛林走大声之谓也。
又云:「绍兴甲戌梅州,以临济《正宗法语》付法宏首座、道先侍者」。
宏既不得其死于阳,而先亦死于径山,侍寮宏、先既死,则《正宗法语》付之谁邪?
今不得《正宗法语》付授,而嗣法者则何以藉口?
此所谓华词损实耳。
圜悟在蜀,尝以衣并钵寄来泉南与老师,是时老师有偈曰:「付来铁钵盛猫饭,磨衲袈裟入墨盆。
祖宗活计都坏了,不知将底付儿孙」。
老师既施为如此,何必独收《正宗法语》付宏、先也?
又云:「兄与琏禋于老师《语录》节其纲要,离为五册」。
既节则是删繁去冗,然其间不无去取,似不当揭示于世,徒使丛林增阿难眊矣之叹也。
又有按事出《武库》者,却不叙《武库》所出端由,今略叙《武库》之权舆。
绍兴十年春,信无言数辈在径山,以前后闻老师语古道,今聚而成编。
福清真兄戏以《晋书·杜预传》中『武库』二字为名。
至十一年四月间,老师升座,而张侍郎与法会老师因说张魏公之兄昭远圜悟,而圜悟谓其为铁刬禅。
山僧却谓侍郎禅,为神臂弓,未免以偈见意曰:「神臂弓一发,穿过千重甲。
子细拈来看,当甚臭皮袜」。
次日侍郎请升座,而台州了因禅客致问曰:「神臂弓一发,千重关锁一时开;
吹毛剑一挥,万劫疑情悉皆破。
犹是生死岸头事,作家相见时如何」?
师曰:「拖出这死尸」。
进云:「和尚为谁恁么道」?
师云:「棺木里瞠眼」。
进云:「此未是学人问处」。
师云:「你问处又作么生」?
进云:「把手上高山」。
师云:「非你境界」。
进云:「毒蛇头上,也要揩痒」。
师云:「你不是这般人」。
进云:「若不登龙门,焉知沧海阔」?
师云:「争奈已遭点额」。
五月间,侍郎遭台评,被及老师,有衡阳之行。
盖是时朝廷议兵,而神臂弓之论颇纷纭,所以侍郎《答何中丞书》有「除帅在月末」之语。
已而张徽昭远有偈,嘲老师曰:「小庵庵主放憨痴,爱向人前说是非。
只因一句臭皮袜,几乎断送老头皮」。
由是山头识者莫不以「武库」二字为忧,故千僧阁首座江州能兄揭榜子于阁门曰:「近见兄弟录得老师寻常说话,编成册子,题名《武库》。
恐于老师有所不便,可改为《杂录》,则无害焉」。
其后又伪作李参政汉老跋,而以绍兴辛酉上元日书于小溪草堂之上,其实老师则不知有《武库》。
及于绍兴庚午衡阳,见一道者写册,取而读,则曰:「其间亦有是我说话,何得名为《武库」》?
遂曰:「今后得暇说百件与丛林结缘,而易其名」。
未几移阳。
至癸酉夏,宏首座以前语伸请,于是闲坐间有说,则宏录之。
自大吕申公执政,至保宁勇禅师四明人,乃五十五段而罢兴。
福州礼兄亦与编次,宏遂以老师洋屿众寮榜其门,有「兄弟参禅不得,多是杂毒人心」之语,取禀而立为《杂毒海》,宏之亲录为德侍者收,礼之亲录在愚处。
礼之录,其中尚有说云盖古和尚,丛林谓慕固者,颂狗子无佛性话曰:「赵州狗子无佛性,终日庭前睡不惊。
狂风打落松子,起来连吠两三声」。
老师曰:「此吟狗子诗也」。
礼之小楷,笔力精劲,殊有风韵,盖出之于晋宋法帖耳。
又《谱》中于二十年收四句诗,而不叙其由,但云皆预谶岭海之意。
诗曰:「雁回始觉潇湘远,石鼓滩头莫怨天。
一住十年秦楚隔,木弓重续旧因缘」。
盖是雪峰闻兄于绍兴十二年从衡阳来临安,见有以西蜀费孝先之术设肆,而为人决休咎,闻因以老师问焉,故有是诗也。
衡阳回雁峰,潇湘有石鼓滩,而辛酉庚午阳则十年。
或云梅木为弓,未详所出。
若以卦诗较老师衡阳之事,可谓奇中矣。
又《谱》中收而使人不可晓者,如云华药寺庆忏钟楼,小参说偈,戏操闽音,用其里语,后以杜牧之诗「惊起暮天沙上雁」为断句。
愚尝闻筠阳瑫兄说仰山钟楼壁间,旧有题云「突然架起一间屋,中心悬个铁琅珰。
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
以老师与竹庵仰山时,尝登楼读而为笑。
及于华药小参,举以为法乐,若谓海门为谶,则老师未尝过海门,何谶之有哉?
又《谱》收《祭圜悟文》、《不动轩记》,已见于泉南刊《舟峰文集》,则是其代,亦不必收为老师作也。
至于「临示寂遗奏」四十二字乃亲迹,而却不收,遂收愚所录嘱嗣法委曲之语。
然愚是时于丧司职在掌记,所以于语之结尾明说是口授,侍者令录以为别,此所谓老夫常谈,何足收邪?
又《谱》云师隆兴癸未三月,闻王师凯旋作偈,有「氛埃一扫荡然空」之句。
然偈初欲以进而未果,真迹在贤兄处,贤卒而流落,为仰山权兄收,偈前有「臣某甲上进」五字。
「氛埃一扫荡然空,百二山河在掌中。
世出世间俱了了,当阳不昧主人公」。
若此偈可全收,而却不尔。
《谱》末云:「夺食驱耕,断桥塞路,盖游戏耳」。
若以是为游戏可乎?
此所谓妄言伤正也。
前辈曰夺食驱耕手段辣,兹可见宗师体裁耳。
又云:「其所摄化,倾仓倒廪,堕珥遗簪,唯恐不适师意」。
则人情相奉,而非归依至道,从其摄化也。
其堕珥遗簪,则是遗失堕落,而非韩文公所谓「越商胡贾脱身献」耳。
《谱》中间有按塔铭而并无按正续传,至于有数段,按师谓侍者,若是说话,初无定论,既非上纸笔,何可言按?
俗谚所谓口说无凭也。
又《谱》跋云:「采摭正续传所不载者,集为年谱」。
及观谱之所取,尽出于正续传,何得为不载邪?
兴国军安兄作建康,出队先驰归谓愚曰:「老师缘秦太师有亲戚命升座,乃言:我虽被太师编管十七年,未尝敢怨他,其实事有前定也」。
遂引东山受业院于崇宁甲申塑佛,有异人丁生便谓像有难则人来出家,像毁则人有难。
若较我平生事,时日无差,岂不是前定邪?
士大夫闻者靡不服其达也。
正续传首载此事,而《谱》却按为定上座普说而说,然说事有由,不若为秦太师亲戚说者为优耳。
试于《广录》检寻,于定普说有无,便见其凿空造端,欺诳于世也。
绍兴丙子秋,老师曾于鄂渚舟中,以愚生缘洪州,顾而谓曰:「洪州出得几个尊宿?
如宝峰月、海会从、云峰悦辈甚生次第」?
又云:「我年十九游隐静杯渡庵,其庵主说所梦,便谓我是云峰悦和尚后身。
及到瑞竹珵和尚处,却道我是再来人」。
是时老师说得甚详,故尝备载于《云卧纪谈》,而《谱》中只说珵说为再来人,却不能收云峰后身之事。
然老师屡说,而丛林知者亦众也,所以向来对灵文,故云举世知云峰悦老之后身,逢时获南岳让公之前号,盖让公亦赐大慧禅师也。
江西近有一僧,撰《隆兴佛运统纪》,凡两巨编印行,以初祖迦叶于周懿王四年庚寅鸡足山,而《传灯录》载却是孝王五年丙辰也。
其差紊二十八年,于迦叶尚如此,馀可知矣。
又收晋怀帝刘曜使,衣青衣而行酒。
东晋孝武帝晚年长星现,而举酒祝曰:「长星劝尔一杯酒」。
观其二事,何与佛运邪?
愚因见《统纪》无足取,遂用小青江纸一幅,上画小佛,两旁画八十眼,于每眼中只写四字,如甲寅示生至壬申入灭之数,其下叙化迹七百馀字,名曰《释迦文佛住世图》。
其叙说法年时略曰:「初诣鹿苑,开演二乘。
其癸未甲午,唯谈生灭。
是为《阿含经》声闻小乘也。
其次乙未壬寅,说方等诸《大乘经》,弹诃二乘,令耻小慕大。
其次癸卯至甲子,说《般若》诸经,融通二乘,令心通泰。
其次乙丑壬申,说《法华》《涅槃》等经,开权显实,指小即大,混而为一,所谓身住世七十九年,而教谈三百馀会也。
愚向尝与池州道者议,欲撰老师《住世图》,今亦不复措意矣。
南与述首座无己者,是乡人也,述同老师在京师圜悟会中,而至云居,知老师出处之详,无如述也。
南与之同行,其闻见可知也。
老师初住径山,述作先驰与首座勘辨,亦有机语,由是丛林只呼为述先驰。
尝随过衡阳,既移阳,而述归乡,首众僧,于梅山愚丘禅师席端而卒。
愚平时与南亲密,每闻其语丛林典故也。
愚又因见吉州禾山方和尚,令福唐祖一书记所编《死心行状》,及较舟峰《续僧宝传》,则没交涉。
其传则谓初谒栖贤秀,次之黄龙,参晦堂,会坐下板知事捶行者,闻杖声而悟。
晚住黄龙,退居晦堂,夜参有乞末后句与偈,泊然而逝,而《行状》则谓初谒晦堂于黄龙,阅九载,一夕燕坐微困,闻雷大震,廓然契悟。
又经九载,离黄龙,偏参而至栖贤,谒秀铁面
及再住黄龙,往大庄写鼓楼牌为安心阁。
体中不佳,院众来请归,遂厉声曰:「吾以大千为家,何院之归乎?
僧家,胡往不利哉」?
藏主僧慧宣曰:「和尚宜自警省」。
师蹶起曰:「川僧,我这里事定于是」。
泊然而逝。
是时灵源居昭默堂,以偈告死心灵席,其偈有叙曰:「伏念十三日承降弊寮,碾具食,笑语甚欢,且举昨日《答舒州朝请徐师川甘露真乘书》,其语委曲和软,异乎平时。
复举今早《答隐静祖印书》云,渠已作寿塔,云彼此老大,今后不必寄书来也。
食罢从容说话乃去,至次日晚閒,报和尚早晨出庄斋后,似不快,恐今夕不归。
十五日早闻已归寂,某力病,登方丈,见趺坐,颜貌睟然如平常,身体温软,但问不复应矣。
唯是不应,亦涉呶呶。
然知者方知,其如未具无耳之听者何?
因著偈以告于灵席。
噫,慈音正色,尚能为我发忉忉之诮乎?
偈曰:平生诋真语,正色无忌讳。
垂灭流软音,向人真有谓。
于余尤更勤,煮茗罗珍味。
那知越夕閒,遽作翻身势。
闻登方丈观,跏趺貌和睟。
问焉不余应,即承亲说示。
其如有耳人,难听无声义。
何当妙寂中,等复演玄秘」。
然其偈叙与《行状》同,而与《传》则不同矣。
其《传》既行,其《行状》则无闻于丛林也。
死心可谓命世大宗师,其平时出处,丛林不得闻其详,是可太息也。
愚向虽谬用其心,以所闻所见缀成《大慧正续传》、《无垢闻道传》、《无著投机传》,庶几于后文章宗工,如孙尚书仲益作《圜悟传》,秀紫芝作《欧阳文忠公传》而不至如舟峰作《死心传》之疏脱耳。
中昨雪峰闻兄、云居熙兄,并欲以传锓木,而力拒其不可者,其中必有不合舆议处。
若不锓木,尚可改易,若锓木则是以管见而欺当时会中朋旧,谓秦无人也。
灵源作《晦行状》有云:「早不奉戒律,且逢横逆」。
天柱静公以书力诋其不当言。
疏山如公编次《草堂行录》有曰:「持心经一藏,以般若力资云岩造藏」。
东山空公以书纠其非是,其灵源疏山,智高识博,尚取诟于同列,他人哉?
然正续所收嗣法,止于在洋屿小溪前,住径山受记莂者,其衡与再住径山,并无与焉。
至于取无著者,盖依彷《达磨传》载尼总持,在于无著则不忝耳。
今闻、光二兄法子法孙棋布名山,以传不收其师,必怒骂生灭也。
昔灵源著《五祖演和尚正续铭》,而无圜悟名,但佛鉴、佛眼而已。
盖是时圜悟出世西蜀,而道声未及南方,孟子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也。
雪堂作《佛眼正续记》久已刊行,兄曾见否?
前得兄书有言「不附承动静已十年」,登时口占一偈曰:「吴楚相望亦远哉,十年得一书来。
世无百岁之人也,纵有书来能几回」?
彼此书尺疏,得往复其道义于大圆镜中,岂有疏阔哉?
昨于待来之人剽闻兄力却秀峰之命,而今而后,设使有援薛廷望请德山故事,必难施其计,故尝有二偈奉怀曰:「自从相别几经年,湖海唯闻道价传。
以遁名真个遁,献华无路在诸天」。
又曰:「闻道秀峰招不去,想于双径作终焉。
既然穴鼻图高卧,敢问时人作么穿」。
去,聊博一笑耳。
愚行年六十有八,而来□无多,前辈所谓人生七十鬼为邻,则近之矣。
今俱老大,相望阔远,必无荐见之因,怀抱何由轩豁?
既形于纸笔,未免䌤缕相告,以兄为知言之人故也。
即日愿言斋息是槔,永永眉寿,以副丛林依向。
此外无可为祝,不宣。
晓莹再拜。
按:《云卧纪谈》卷下,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二一套第二册。
太庙迁祔议 唐 · 陈贞节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八十一
王制。天子七庙。
三昭三穆。与太祖为七。
昭穆迭毁。而太祖常存。
圣人之大典也。若礼名不正。
则奠献无叙矣。谨按孝和皇帝在庙。
七室巳满。今睿宗大圣贞皇帝孝和之弟。
甫及仲冬。礼当迁祔。
但兄弟入庙。古则有焉。
递迁之礼。昭穆须正。
谨按礼论。太常贺循议云。
礼兄弟不相为后也。故殷之盘庚
不序于阳甲。而上继于先君。
汉之光武。不嗣于孝成
而上承于元帝。又曰。
晋惠帝无后。怀帝承统。
怀帝自继于世祖。而不继于惠帝
晋惠帝当同阳甲孝成。别出为庙。
又曰。若兄弟相代。
则共是一代。昭穆位同。
不可兼毁二庙。此盖礼之常例也。
荀卿子曰。有天下者事七代。
谓从祢以上也。尊者统广。
故恩及远祖。若傍容兄弟。
上毁祖考。此则天子有不得全事于七代之义也。
孝和皇帝有中兴之功。而无后嗣。
请同殷之阳甲。汉之成帝
出为别庙。时祭不亏。
大祫之辰。合食太祖
睿宗神主升祔太庙。上继高宗
则昭穆永贞。献祼长序。
礼也。此万代之典。
敢不飏言。谨议。
咏史三十一首 其十八 明末清初 · 黄毓祺
 押词韵第三部
邓艾下巴蜀,汉使跪奉玺。
王浚入石头,吴行舆榇礼。
晋怀迫胡骑,不获浮雒水
步出华林园,追执如犬豕。
乐此不思蜀,蜀技徒靡靡。
先人坟墓在,西悲讵能已。
语何似却正,诚有如尊旨。
南方待陛下,设座亦复尔。
凿目剥面皮,此事何等理。
臣有弑其君,则加此刑耳。
骨肉何自残,大汉运将启。
故递相驱除,殆为天所使。
一则令充愧,一则令聪喜。
一令昭绝倒,无情乃至此。
安乐如冻蝇,痴呆故莫比。
归命颇倔强,利口如虿尾。
悲哉平阿公,岂曰词令美。
摇尾空乞怜,不救青衣耻。
总之亡国君,无一而可矣。
堂堂烈丈夫,敬为社稷死。
江东十一月二十二日朝辞奏事劄子(一)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六、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两朝纲目备要》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七、《经济类编》卷七○、《续宋宰辅编年录》卷八、《右编》卷二八
臣愚不肖,蒙恩备使一路,遂将远违穆穆之光。
窃伏惟念,人臣之义,虽在穷约,犹不忘君,况尝以载笔之史久直禁庐!
今虽将指有行,而忧国念君之忠,其敢以既去遂已!
谨复深惟当世之故而愿献其区区,惟陛下幸察。
其一曰,宗社之耻不可忘。
臣尝观古之人主于仇雠怨敌之国,有势未能报而姑事之者,有势虽不敌而不事之者,有势可以胜而遂报之者,有势可以报而反助之者。
太王之于狄也,事之以皮币,事之以犬马,事之以珠玉,凡其所欲,悉以畀之。
盖是时狄强而周弱,畏天保国,其道当然,故孟子曰「唯智者为能以小事大」。
然狄之于周,特一时之怨,非百世之雠,含垢包荒,义未为失。
此所谓势未能报而姑事之者也。
西晋怀、悯二帝俱没于刘聪元帝间关南渡,立国日浅,外寇方,内难复兴,故终其身未遑征讨,然一介行李,未尝聘北廷。
成帝时石勒来修好,诏焚其币。
此所谓势虽不敌而不事之者也。
勾践会稽之辱,举国以臣妾于吴,而能苦身焦思,折节下士,与百姓共其劳,人事既修,天应亦至。
吴之稻蟹不遗种矣,而夫差方观兵中土,与晋会于黄池勾践得以乘间举兵,遂墟其国。
此所谓势可以胜而遂报之者也。
晋孝武时苻坚聚百万之师,志吞吴会,赖谢玄等大破之淮淝。
既狼狈西归,其子丕复与慕容垂相持于邺
使晋之君臣有志经略,乘机席卷,殆不甚难,而谢玄方且从丕之请,遗兵以救其穷,馈米以济其饥,舍苻氏之深雠与慕容而为敌。
未几刘牢之等为所败,秦既不祀,晋亦以衰。
此所谓势可以报而反助之者也。
臣窃惟国家之于金虏,盖万世必报之雠,高宗、孝宗值其方彊,不得已以太王自处而以勾践之事望后人。
今天亡此邦,近在朝夕。
旱蝗频年,赤地千里,甚于夫差之时鞑靼群盗,四面交攻,无异苻秦之季,天其或者付陛下以有为之会乎。
臣尝熟思待敌之策,其别有三:练兵选将,直捣其巢,若勾践袭吴之师,此上策也;
按兵坚垒,内固吾圉,止使留币,外绝虏交,若晋氏之不与敌和而鉴其宴安江沱之失,此中策也;
以救灾恤邻之常礼,施之于茹肝饮血之深仇,若谢玄之助苻丕,此下策也。
用上策则大义明,混一之机也;
用中策则大计立,安强之兆也;
用下策则大势去,阽危之渐也。
臣不知今日之庙谟,其将安出乎!
顾更化以来,生聚教训未有勾践十年之功,固未可遽图一战之胜,于《传》有之,「攻不足者守有馀」。
夫以堂堂大邦,方地万里,诚能以待敌之礼而遇天下之豪杰,以遗虏之费而厉天下之甲兵,人心奋张,士气自倍,何惮于此虏而犹事之哉!
若乃轻信边臣迎合之言,援丑孽于将亡,置世雠而不念,非惟忠臣义士沮气解体,而夷狄盗贼亦将有轻中国心,万一贻书诮侮,我将何词以应之?
夫重于绝虏者,畏召怨而启衅也,然能不召怨于亡虏,而不能不启衅于新敌,权其利害,孰重孰轻?
故臣愿陛下勉勾践之良图,惩谢玄之失策,则王业兴隆可冀矣。
其二曰,比邻之盗不可轻。
今之论鞑靼者,类曰猖獗小夷,非有囊括并吞之志。
其论山东之盗者,亦曰蕞尔奸孽,不过鼠窃狗偷之谋。
抑不思刘、石、苻、姚之兴,大抵皆出荒裔;
全齐十二之险,昔人用之,尝以霸强。
况今中原士民伥伥无主,使盗亦有道,则众将从之,茍得志而邻于吾,莫大之忧也。
乃者伪使之来,轻舟浮海,不十日而抵边城,舍舟登岸,人无知者,安知不以是觇吾之虚实乎?
臣愿朝廷毋轻二贼,日夜讲求攻守之策,以逆杜窥觎之心,自治之方,无急于此。
其三曰,幸安之谋不可恃。
今之议者大抵以虏存亡为我欣戚,闻危蹙之报,则冀其非实;
得安静之耗,则幸其必然。
重以边臣喜为迎合,或曰鞑靼许和矣,或曰群盗听命矣,或曰穹庐还燕有日矣。
诚使虏命少延,吾得以因时修备,岂非至愿,政恐奔窜败亡之馀,势必不久。
皇皇钜宋,初非小弱,顾乃藉彼以为安,是犹以朽壤为垣,而望其能鄣盗贼也。
臣愿陛下励自强之志,恢立武之经,毋以虏存为喜,毋以虏亡为畏,则大势举矣。
其四曰,导谀之言不可听。
臣闻「天难谌,命靡常」者,伊尹所以训太甲
「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者,召公所以戒成王
圣贤言天,不过如此,未闻曰其星躔某舍则其业昌,某神居某地则其福应也。
嘉定更化以来,兵偃岁丰,民稍苏息,此诚圣德格天之效,而溺于数术者猥曰五福太一实临吴分。
审如其言,则治乱兴衰皆有天数,无关君德,岂不悖哉!
今边事方殷,正君臣戒惧之日,而荐绅大夫工为谀悦,或以五福足恃为言。
夫汉之肇造,以宽仁得民,而不在五星之聚;
晋之却敌,以将相有人,而不在岁星之临吴。
矧乾象告愆,迩日尤甚,其可恃谶纬不经之说而忽昭昭之儆戒乎?
惟陛下鉴天人之相因,察谀佞之有害,益修其本,以格天休,宗社之庆也。
其五曰,至公之论不可忽。
臣闻公论国之元气也,元气痞鬲,不可以为人,公论𪬉郁,不可以为国。
祖宗盛时,用人立政,一揆之众论,而行之以至公,故人心说服,天下顺治。
熙宁之世,以新法为不可行者,公论也,王安石违而咈之,终以误国。
绍兴之际,以和议为不可恃者,公论也,秦桧雠而嫉之,遗患至今。
夫朝廷之举措是,而众亦是之者,治世也;
朝廷之举措非,而众亦非之者,亦治世也;
朝廷举措自以为是,而众莫敢议其非,此子思所以忧卫之君臣也。
往者侂胄弄权,以威罚钳天下之口,浸淫既久,附和成风。
北伐一事,中外共知其非,而莫敢言,其效盖可睹矣。
使侂胄能虚心平听,不以先入为主,而惟公论是从,则国无佳兵之祸,己无僇辱之殃,岂不美哉!
间者使命之出,外议哗然,从臣争之,馆学争之,庠序之士又争之。
或者未必不以为纷纷多事,臣独曰此十数年来所无之气象,圣君贤相,优容涵养,致此盛事,岂易得哉!
夫天下之大,本同一家,人主者父也,大臣者宗子也,大夫、士者家之众子弟也,至于庶人之贱,亦家之陪隶也。
父兄有过,子弟争之;
子弟有过,陪隶言之。
盖一家之事,休戚实同,凡其第第相规,政欲共成门户之美耳。
君臣之义,何以异此?
而自昔恶闻正论者往往加以归过、卖直之名。
夫欲使士大夫畏避此名,务为缄默,直易易耳,不知臣子至情,本为国计,何负于君父而顾嫉之耶!
深惟今日实公论伸屈之机,朝廷之上若以言者为爱君,为报国,无猜忌之意而有听用之诚,则公论自今而愈伸。
若以言者为沮事,为徼名,无听用之诚而有猜忌之意,则公论自今而复屈。
夫公论伸屈,乃治乱存亡之所繇分,故臣于奏篇之终,反复极言,忘其重烦天听之罪。
《诗》曰「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惟陛下亮臣愚忠。
取进止。
书周纪后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二、《宗伯集》卷一六
呜呼!
生民之不幸,而治世之难遇也。
自西晋怀、悯之乱,夷狄入乎中原,而海内分为八九几三百年。
文平江南,而后天下合并为一。
唐至昭、哀,而天下复乱,强臣悍将,割裂区宇,更数十年,历国四姓,民之弊极矣。
周世宗以英武之才,用兵若神,所向如意。
方此时,帝之意慨然谓天下可平。
而享国不长,大业中止。
又数年,而后天下尽归于我太祖
兴废之际,岂非天哉!
世宗力战高平,观兵淮上,逐虏关南,太祖之功常冠诸将,故吴人谓世宗为柴王,太祖赵王
盖其灵德泽,固已辉润天地,与黄帝、汤武等矣。
安得不时乘六龙而御天哉?